正文
-
时霜的世界迎来了第二次崩溃。连同时霜的留恋与执念一起,随着七月的风儿消散如烟。
自从与她相遇之后,时霜便用谎言和欺骗筑起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。而这个世界,在与少女交往的第六天,便不堪重负地死去了。
蜜色的空气,冰冷的足底,发出嘲笑声的弯月。这些都不过是时霜异常的大脑中经过错误的计算而出现的遐想。原本计划的复仇游戏,反而让时霜自己陷入了无可挣脱的泥沼。
私,绘梨花,恋。时霜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在失去一切以后,时霜得到了清醒。即便为时已晚,即便自己已经背负上了无可推脱的罪名。
欺骗的罪,迁怒的罪,以及亵渎死者的罪。
“对不起哦,朱。”时霜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。当然,没有人回应。
随后,时霜捡起了地上的手机。点开了信息框。
“。。。。”无可抑制,时霜的手不停地颤抖。仅仅四个字的短信,时霜回消了三次。
为了告别一切,为了致歉一切,为了活在将来,时霜不得不对自己心爱之人作出诀别。
【永别了,朱。】
这便是,哥哥给妹妹的最后一条短信。当然,没有回信。
-
在与恋分别之后,时霜逃跑似得回到了家中。
没有理会走廊上喵喵直叫的珠,踩着冰冷的地板,将自己锁进了房间。
时霜的心绪悸动着,思绪如麻。心脏砰砰直跳,不过与所谓的小鹿乱撞也仅有生理上的相似。
“哥哥。”朱伸出了纤细的双手,从背后将时霜拦腰抱住。柔软的身体贴在时霜的背上,却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度。
“哥哥?”明明就在身旁,时霜却感觉自己与这道声音相隔千里,遥远无比。
“我能不能,原谅她啊?”一刻钟的安静之后,时霜的嘴角边漏出了这样的低语。然后,房间再次陷入了沉静。
朱没有说话,时霜也是。此时,就连窗户外边点虫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在数十秒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后,朱主动打破了僵局。
“哥哥,好痛哦。”时霜的背后,传来了朱痛苦的呜咽。
“朱。。。”时霜想要转过身,却被朱死死地抱住。
“好痛哦。”一滴,两滴。从体内溢出的液体,浸湿了时霜的后背。而时霜清楚地察觉到,贴在背部的朱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。
原本柔软的胸部,被外力强硬地塞进了胸腔。包裹着肺部的肋骨,张牙舞爪地从身体里支出。就连环抱着时霜的纤细的双臂,也骨折一般地扭向不自然的方向。
“哥哥,好痛哦。”背后不断传出朱的呻吟。
“朱。。。”在这种另类的氛围下,时霜躁动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。对于恋所抱有的难以说清的情感,也消散如烟。取而代之,黑色的物质从心底慢慢涌出。
“哥哥,我好痛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哥哥,我好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将我的时间夺走的人,我好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时霜转过了身,静静地看着朱。
没有内凹的胸部,也没有支出的肋骨。刚刚所发生的一切,仿佛都是幻觉。
“别哭了。”时霜用手拭去朱眼角的泪,温柔地将朱揽入怀中。
“哥哥,我好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时霜抚摸着朱的脑袋。“真是的,我总是为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烦恼。”
“伤害你的人,绝对不可原谅。”时霜如是说。
无论对方是谁,我都不会犹豫,非得杀掉她不可。时霜在心底暗暗说道。
不过,就结论而言,时霜的决心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。因为,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明日结束。为期一周的故事,将在明日迎来终结。
-
第二天,时霜一直睡到了十点整。在睁开了被眼垢黏住的眼皮后,时霜仍不见起身。
没有发出任何声响,仅仅是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出神,均匀地呼吸着氧气。
不知为何,时霜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恋那张令人看不透的脸,以及分别时那个令人在意的请求。
今天的时霜,没有来由的不想与恋赴面。
“。。。啧。”时霜毫无生气的眼瞳中微微闪过一道焦虑,眉头则皱成一块。
“哥哥。”不知何时,朱轻轻得坐在了时霜身旁,用冰冷的手抚摸着时霜的侧脸。
“哥哥,在为什么犹豫不决呢?”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,轻轻躺在了时霜的胸口。黑色的长发散开,像蛛丝一般缠在时霜的身上。
“哥哥,还在犹豫吗?”朱就这样一动不动,从时霜的角度仅能看见朱头顶的发旋。
“哥哥,该不会是对那个女孩子,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感情吧?”朱抬起了头,黑色的猫眼静静地注视着时霜。
“她,比我还要重要么?”
一时间,时霜的心跳猛漏了一拍。朱的眼底,似乎翻腾着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物质。
时霜的额头冒出焦虑的薄汗。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,时霜从最心爱的妹妹眼中,嗅到恐惧的味道。
“。。怎么会。”时霜自嘲般地回应。随即坐起了身,朱则咕噜咕噜地滚到床的另一头。
“我说过了,不会原谅她。并且,一定会杀掉她。”时霜下了床,穿好了衣服。
“要去哪里?”卧在床上的朱玩弄着自己乌黑的发梢,翘起的臀部与纤细的腰形成了诱人的曲线。
“准备工具。”时霜微笑着回应,之后便离开了房间。
闭上房门,走在幽暗的走廊上,身后隐约能听见朱愉悦的哼唱。那是稍稍有些低沉的,令人感到露骨的不悦的曲调。
将死者拉入黝黑的土地,陷入永恒的沉眠。就像是安魂曲那般,令人不快。
-
昨天接到了奈之老师的电话,受到了老师的委托,所以我毫无顾虑地去找他们会面。
有些时候行动有了借口便会意外的轻松不少。
再三考虑之后,我决定把绘梨花的家当做第一目的地。
一路上,我费力的思考着见面之后的措词。上一次见到绘梨花,已经是一周以前了。那时的她,精神状态相当的糟糕。毫无意义的罪恶感将她的精神压缩到近乎极限。
“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让她和时霜见面。”绘梨花对于时霜抱有的感情,我是知道的。然而一个月以前的意外将二人之间的联系摧毁殆尽。
“。。。朱,我要怎么办才好?”尽管只是偶然提起这个名字,但我的鼻头仍然不由得一酸。
“这是百分之百的意外,任何人都没有错。”我将多愁善感抛在脑后。毕竟,现在思考这些早已失去了意义。当务之急,是和绘梨花见面。
带着这样的想法,我来到了绘梨花的家。但是,那里已经无法再称之为家了。
“。。。。怎么会。”我呆呆地站在没有上锁的房门前。这座屋子里,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就算再努力地嗅,也没有半点生活的气味。
转校的消息我是在后来才知道的。连身为老师的奈之都被排除在外,直接向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。之后便离开了这座城市。
电话,住址,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有所改变。总而言之,不管是我还是时霜,此后都没有再与绘梨花见过面。
-
时霜来到了百货超市,开始了并不令人愉快的购物。
时霜并没有什么社会暗面的社交网,也没有购买非法药物的途径。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。即便是打算杀人,也只能从身边搜集工具。
事实上,我们身边充斥着大量的凶器,多到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之羸弱。
“刀。。么。”时霜从货物架上取下一把大小适中的刀具,凝视着刀侧上的自己的眼睛。
刀是十分粗暴的武器。只要将它捅向对方即可。简单易懂的使用方法。
刀刃突破真皮层,撕开肌肉纤维,插入内脏。鲜血从切入点疯狂的涌出,拔出的凶器上黏满血液和油脂。
“不想,让她太疼。”如果可以,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脸。这么想的时霜,用从刚才起便一直颤抖着的手将刀具放回原处。
“那么,用安眠药让她睡着,再进行动脉绞杀?”
那样会比较舒坦,并且时间短暂?不,我也没有必要为她着想啊。时霜一边嘲笑着自己的懦弱,一边走进药物区。
事实上,没有必要纠结于形式。时霜所追寻的目的,就只是单纯的置她于死地。在这之后的处理,以及逃脱,时霜根本没有考虑。
打从一开始,他便没有为自己留下后路的打算。
“。。。。”一言不发,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理性的色彩。时霜就这么走在商场中,仔细地挑选着商品。
-
“时霜,接啊!”此时此刻,我的心情异常急躁,忍不住对着手机大吼大叫。
原本打算去见的绘梨花,现在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。向周遭的打听中,也仅仅只能听见“两天前搬走了”的信息。
至于去了哪里,会不会回来,一概不知。就连手机号码也一声不吭地换掉了。
“是我太天真了。。。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远大过我的想象。”
时霜没有接通电话,而是直接挂断了。
“这家伙。。。我非揍你一顿不可!”之后,我变一路狂奔到了时霜的新家。
接下来的发展如我所料,不管是敲门还是大喊,都无人应答。
“在刚才出门了么。”不过,偶然间的抬头让我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。
窗户是打开的。平常那个紧紧锁上的窗户如今被打开了,就像是在述说自己来者不拒。
“没办法了。”在这之后,我选择了一棵最靠近那扇窗户的树木,攀爬了上去。
“高度不过是四米左右,不会死的。”我这么安慰道自己,随后全力跃向窗沿。
虽然没有掉下去,但手掌上留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刮伤。或许是心情亢奋的缘故,我并没有感觉到疼痛。
“那么,在你回来之前,就由我好好搜查一下吧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这间屋子给我的感觉十分糟糕。实在是阴沉的不像话。
之后,我开始了利索的搜查。屋子既小又空,贫乏得不像是学生的房间。不过拜他所赐,我的搜索也异常的顺利。
放在书桌下面的一封信,我在犹豫了许久之后,乖乖地放回了原位。随后,我发现了扔在衣柜里的,深色的口袋。
“。。。空的。”不知为何,我稍稍松了口气。
“接下来。。”我把视线移向了最后一件,值得注意的东西。
那是一部,不知为何被时霜丢在家中的手机。虽说这是一个讨人厌的举动,但我和时霜的关系早就崩坏了,所以无须在意。
这么想着,我闯入了时霜仅仅是为了自己,而创造的虚假的世界。随之,袭向我的,分别是厌恶感和哀伤感,以及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怜悯感。
-
从商场打道回府,一直到到达家门前,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左右。
烈日的精神正旺,近乎直射的日光漏过植被的遮挡,在地面留下数不清的光斑。空气中不断地翻滚着热浪,时霜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也一起蒸腾起来。
打开门,时霜粗暴的脱掉鞋子,匆匆地进了厨房。
“咕噜咕噜。”将盛进杯子的水一饮而尽,时霜总算是保住了性命。
“喵。”名为珠的黑色小猫跟着时霜一起进到厨房,在他的脚边轻轻蹭着毛。
“饿了吗?”
“喵。”似乎是肯定了。时霜从冰箱里取出猫粮,简单地为珠打理后,便拖着从百货商场带回来的深色袋子,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“欢迎回来,哥哥。”朱似乎在睡觉,从枕头里抬起乱糟糟的脑袋,揉着迷离的双眼。
“啊,嗯。”时霜一边简单地回答一边将袋子放进衣柜,然后轻轻关上。
“哥哥?”
“没什么,你继续睡吧。”
朱泛着湿气的眼睛逐渐恢复了精神,一脸狐疑的看着时霜。
“哥哥?”
被朱一直观望,时霜也渐渐泛起不自在的情绪。
“不,那个。。。”
“滴滴滴”时霜的手机响起,打断了兄妹间的对话。朱鼓起脸颊,眼睛里透出抱怨之色。
来电人是【私】,时霜的前友人。
“。。。”时霜犹豫着是否接通。但接下来,时霜果决地挂断了电话。
透过窗户,时霜看见楼下一闪而过的影子。虽然换下了紫罗兰色的裙子,但绑在头上的孤独的红色发带却熟悉无比。
时霜推开了窗户,望向大门。
门前,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,她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敲门。
“啊。”在时霜望向少女时,对方也注意到了时霜。四目交错不到十秒,时霜离开了窗前。将手机扔在一边,匆匆地下楼。
恋的突然来访,让时霜不由得乱了方寸。
“下午好。”站在门前的恋,有些腼腆地向时霜问候。
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,肌肤洁白如玉。沐浴在阳光下的白色连衣裙格外耀眼。
“。。。为什么知道这里?”时霜有些茫然地问到。
“那个。。。其实我一开始在空地那边等过你,但你似乎忘记了约定。”恋的脸上透出一丝失落。
“然后呢,刚才在路上看见你提着袋子从商场里出来。。嗯,所以就一直跟在你身后。”
“。。。”时霜一时哑言,那个胆怯的少女,居然一直尾随着自己一路归家。
想到这儿,时霜察觉到了些许违和感。今天的恋,散发着含混不清的气息。明明面带笑容,却仿佛在低声呜咽。
“时霜,可以稍稍和我约下会么?”恋露出些许羞涩“有一些事,希望你能听我说。”
“。。。。好的。”事已至此,时霜已经无法推脱。
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,这么想着的时霜自然没有料到,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今日迎来终结。
“那么,我们慢慢走吧,向着空地那边。”不知为何,恋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寂寞。
-
时霜与恋慢悠悠地行走在撒满了阳光的街道上。偶尔有风吹树叶和航班从头顶掠过的声音。
时霜望着恋洁白的后背与微微晃动的裙摆,默默地走着。
二人同行无言语,鸟儿的叫声让人愉悦,呼呼的风声令人舒坦。时霜甚至产生了一直走下去也不错的想法。
“时霜。”
“怎么了?”
打破沉默的人是恋,时霜立马回过神来。
“时霜想知道吗?我为什么要拼命去找那根印着红色山茶花的发带。”
事实上,这也是时霜一直没能理解的事。
“因为,很重要吧?”
这是理所当然的,重点就在于到底是哪一点,让恋无法割舍。
“对不起,一直没有说给你听。”
恋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些许颤抖 “是我爸爸给我的。”
时霜的动作出现了僵直。
“令堂送的吗?。。。那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。”
但这构不成恋苦苦寻找的原因。时霜心知肚明,但仍旧等待着恋的后文。
“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,也是最后一件礼物。在那之后,爸爸死了。”
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直球,恋似乎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。这让时霜的动作再次僵硬起来。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一时间,时霜找不到可以出口的言语。虽然恋不可能发现,但时霜仍然不安的摸了摸兜中的发带。
“愿意听听吗?这个无趣的话题。”恋转过身,眼中泛着哀伤的泪湿。
时霜动摇了,但他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。
-
恋的父亲是近来兴起的大公司的干部阶层职员。每天都投身在繁重的工作和应酬中。
母亲并没有过什么抱怨,但父亲总是不满于现状,因为工作而与家庭疏远。因此两人不免会发生口角。不过口角回归口角,父母从未说过什么’离婚‘的话题。
因为工作繁忙,父亲和恋的见面次数一直在减少 。不过即使是这样,他也不会忘记女儿的生日。当问到恋想要什么时,她却指向街边小店售卖的印有红色山茶花的发带。说道,这个就好。
父亲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,为恋买下了发带。之后,便匆匆赶去公司应酬客人。
仅仅是一条普通到不行的发带,但恋却意外地珍惜。甚至把它当做宝贝,每天绑在头上。当时收到礼物的时候,恋高兴地抱住父亲吻上脸颊。连母亲也忍不住皱起眉头。
这对于年满十五周岁的少女而言,是多么奢侈的撒娇方式。
“但他死了。”犹如来自幽冥的邀请函,冰冷到让人发抖的现实。
时霜没有插嘴,静静地听着。
“那天,他应酬完客人,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开车回家。”恋苦涩的表情就像是吃了烂掉的苹果。
“就像是无聊的电视剧一样,发生了车祸。我还以为那只会偶尔在电视上出现呢。”
“只不过他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的角色一样醒过来。”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“明明有教训过他。。明明有叫他少喝些酒。。明明让他不要太叫勉强自己。”恋的双肩颤得越来越厉害。
“但他是肇事者。”恋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自嘲。
“肇事者。。既然是肇事者的话就没有抱怨的资格了。。。”
“ 作为加害者的那一方,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。。。”在前方走着的恋啜泣了起来,颤抖的背影让时霜感到手足无措。
时霜想要说些什么,但却不知如何开口。不知不觉,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。那是一个正在施工的荒地。
“时霜,不久后我就会离开。
恋做着深呼吸,让声音平静下来。
“在假期结束之后,我和妈妈就要搬家,离开这座城市。”恋吐了吐舌头“大概,不会再见面了。”
离开,也就意味时霜至今所计算的一切,都失去了意义。但不知为什么,时霜却暗暗地感到安心。此时的时霜,已经被矛盾的心绪夺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“很远。。。吗?”数十秒后时霜用干涩的声音问到。
“是啊,很远呢。”恋并没有说出目的地。
空地中混杂着人声和机械运作的低鸣。工地的大叔笑着向恋招手,恋也回去一个微笑,只不过笑容稍显凄凉。
“大概。。是找不到了吧?”恋抚摸着头侧孤独的发带,像是在问自己,又像是在问时霜。
“谢谢你,一直帮助我。” 恋走近时霜,握住了他的手。直到现在时霜才察觉到,今天的恋,一直看着自己的脸。既没有低头,也没有躲闪。
“但是。。我得走了。今天,是最后一次了,再见。” 恋微微踮起脚,轻轻地触了一下时霜僵硬的脸庞。随后便与时霜擦肩而过 。
在走出几步后恋又回过了身子,带着微微湿润的,几乎透明到可以映出天空的眼睛望向时霜。
“谢谢你,和我相遇。”
像是害怕留恋,恋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这里。仅留下失神的时霜。
谢谢你,和我相遇。就是这么一句令人微微有些害羞的话,将所有的一切推向终结。
时霜从没想过,要和她成为朋友。 更没有庆幸过,和她的邂逅。
时霜的眼睛开始模糊,四面的杂音也在耳鸣中消散。
时霜的眼睛不安地追寻着那个能让他安心的老旧秋千。却迟迟未能发现。
那架布满铁屑,承载着时霜满满的回忆的秋千,如今已经从这片空地消失无踪。
-
时霜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家的。或许在坑坑洼洼的空地站了许久,也可能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。不管怎样,时霜此时承受着无法形容的疲惫感。
什么都不想去思考,时霜此时感到了强烈的空虚。
回到家中,已经接近黄昏了。数小时的时间就像是沸腾的水,化作蒸汽去到那无可摸索的地方。
太阳缓缓西斜,天空的蔚蓝逐渐黯淡下来,慢慢地转为淡淡的赤色。
开门,关门。时霜机械性地行动着,随后毫无气力地回到房间,瘫倒在床。
原本,是这么打算的。只不过刚刚踏进房间的时霜察觉到了属于其他人的气息。
“终于回来了,时霜。”私一脸倦意地坐在门后
。
“。。。。”为什么会在我的家里,是怎么进来的,平时的时霜或许会很在意。但不凑巧,现在的时霜正处于混乱的临界点,早已无暇思考。
“出去。我现在不想说话。”时霜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。
“换作平常,我大概会点头离开。”私慢慢从地上站起,用手指直直地指向时霜的脑门。
“现在,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“没心情。”
“我今天真的好累。而且还看见了不少让人恶心的东西,我实在没有耐心再陪你玩受害者游戏了。”私的语气变得粗鲁起来。
“你们没听见么?我让你出去。”
“绘梨花走了,你知道吗?”
“。。。?”仅仅是一瞬间,但时霜确确实实地动摇了。
“看来是不知道,那么你打算怎么办?我们一起去。。”
“。。。够了,住嘴。”原本就失去了冷静的时霜,此时又因为绘梨花毫无征兆离开的消息,而出现了更加庞大的负面情绪。
嘲笑,冷漠,哀伤,愤怒。各种负面情绪以不同的比例出现在时霜的心中。在难以承受的压力下,时霜的感情以迁怒的方式决堤了。
“那种事情,和我有什么关系?烦死了烦死了!你也好,她也好,一个个都如此碍眼,在我面前玩什么朋友游戏?自以为能理解我?开什么玩笑!走了?那又怎么样?那个赖活着的女人,给我去。。。”
时霜的最后一个字,没能说出口。准确的来说,在说出口之前,私的拳头便陷进了时霜的脸。
“呜?!”时霜的视线出现了短暂的晃动,身体不由地向后退去。然而,私并没有就此罢手。他把拳击上的技巧,用在了揍普通人身上。
时霜感觉到太阳穴受到了精确而又强烈的压迫。随后,时霜同时失去了视力和平衡。
“唔。。?”时霜的口腔内充斥着铁锈的臭味,头部的眩晕感迟迟未退。伴随着刺痛,时霜视觉慢慢地恢复了正常。
在这期间,私一直站在时霜面前,没有继续追击。只不过,私眼中所蕴含的轻蔑,仍旧令时霜恼羞成怒。
“。。。你还真敢做。”被揍过之后,时霜反而清醒了不少。
“看样子冷静下来了,不过,我已经没有和你面谈的打算了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时霜总觉得私的语气中带着嗤笑。
“就连揍你的心情,我都提不起来。”
“。。。混蛋!”
“不接一下吗?”私向时霜发问。
“?!”时霜脑中的沉重感仍未完全褪去,但他此时也能够听得见那熟悉的声音了。
“嘟嘟嘟。”从时霜的兜中,发出了手机的提示音。
“。。。。”时霜的喉咙仿佛被灌进了融铁,发不出一丝声音。
“嘟嘟嘟。”单调的旋律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盘旋,仿佛是催命的恶鬼,将时霜的体温一丝丝榨走。
“。。你。。干了什么?”时霜盯着私手中的手机,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“为什么。。会在你那里?”那毫无疑问,是时霜的手机。
“那么,现在响个不停的,是谁的电话呢?”私的发问让时霜的心跳猛然加速,汗液如瀑布般从时霜身上滑落。
“够了。。。”
“回答我呀?”
“算我求你了。。”
“你在玩的无聊的游戏。”
“住嘴啊!”
私将手机的屏幕凑在时霜脸上。
“好好看看吧?你一直以来的**工具。”
在手机的播出界面,标注着通讯人的称呼。
【朱】
“你连自己的妹妹也要利用么?亵渎死者的家伙。”
随后,私完美地给予了时霜最后一击。
-
日西落,太阳的下半身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。天空的游云被染上赤红,天黑之前的夕阳令人神往。
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,时霜则是像是泄气的皮球一般,靠着墙静静地坐着。
“哥哥。痛不痛?”朱站在时霜跟前,这么问道。酋时的夕阳印在了珠洁白的连衣裙上,呈现出暗红的光斑。
“哥哥?”朱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静静地看着时霜,偶尔发问。
时霜抬起头,望向朱小巧的脸庞。只是,附着在眉间的阴影,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“对不起。”半响,时霜能从嘴里挤出的话语,也不过如此了。
“对不起。。。朱。”除了对不起,时霜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。自己的罪过,并不是对不起便能够抵消的。但此时此刻,除了对不起,时霜无话可说。
“。。。对不起啊。”眼中的朱一瞬间模糊不堪,随后,温热的液体从眼角不停地往下掉。
“因为我的自私而利用你,对不起。”
“因为我的迁怒而利用你,对不起。”
“讲你当做欺骗的借口,对不起。”
时霜不停地道着歉,指甲在地板上死死地扣住,发出尖锐的杂音。
“我一开始就应该知道,你不是朱。但我仍旧无可自拔地陷进去了。”时霜的声音带着哽咽。
“我没有办法拒绝,即使你只是由谎言所编织的,转瞬即逝的快乐之光。”
“我明明知道的,你不可能是朱。因为。。。我的妹妹,我善良内敛的妹妹。。。”
是不可能让爱着她的我去为她杀人的。
时霜用衣角拭去泪水。当他再一次抬头时,面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-
六月是告别了春风的初夏。就在距现在约一个月前,热流已在浑然不觉之间,带着躁动的暑意来到人间。霜秋的枫叶,深冬的寒气,初春的活力,在轮回一般的新陈代谢之后,盛夏犹如热泉一般流过。
大约是清晨的八点。再经过二十四个小时,朱便会坐上国际机场的客机。翱翔在蔚蓝的天空,远远地离开这里。
目的地是美国。由憧憬作为支柱,经过不懈的努力与家人的支持。朱在年仅十五周岁时,就已经在雅思的考试中得到了优秀的分数。
出国留学的条件,完全具备。
今天,便是朱在这座城市停留的最后一天。
当天还有不少的事要去做。不过最为重要的,大概就是趁着稚嫩的少女心还在,同朋友一起去逛街。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天留下愉快的回忆。
而时霜却因为要准备年末考试而被孤独地丢在一旁。
“我也去好不好?”
“不可以,给我好好复习。”绘梨花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。
“好吧。”时霜非常痛快地打消了同行的念头。事实上,时霜一开始就没有一同前行的打算。
因为他觉得,再继续黏在一块儿的话,自己会舍不得放手。
不过,这仅仅是原因之一。在前几天,时霜对自己的妹妹告白了。从那以后,朱便有些耻于与时霜正面对话。
实际上,时霜只是不想让朱在国外的几年里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。
“哥哥。。给。。给我一点时间。”就结果来看,时霜得到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回答。
当时的二人,大眼瞪小眼。随后,羞耻心让二人暂且保持着距离。
“哥哥。”在出门之前,朱跑到了时霜身边,压着声音说道。
“那个。。。我的书桌下面,有一封信。。。等我离开后才许看哦。。?”随后踮起脚,轻轻地碰了一下时霜的侧脸。
“我会写信。。”说完,朱扑腾扑腾地出门了。从时霜的视角,恰巧能看见红通通的耳轮。
-
朱与绘梨花一起,踏上了大型商场之旅。
彩色的玻璃制水晶灯,树间穿梭着的霓虹灯。若是在夜间,必定会如童话中的宫殿一般,闪着炫目的光芒。
可惜现在看不到。没能目睹辉煌一片的不眠之夜,多多少少有些可惜。
朱和绘梨花一面谈笑,一面享受着购物的惬意。
少女们的游戏,一直到两小时之后才结束。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,二人慢悠悠地往回走。
-
轰隆隆。
老旧到掉牙的发动机肆无忌惮地响着。相比昂贵的轿车,引擎的声音就像是快要断弦的乐器,只能奏出沉重混杂的音色。
半掩的玻璃窗内冒出产混杂着尼古丁的白烟。
若是刻意去倾听,可以听见轮胎的嘶叫和引擎的哀鸣。
“嗞-!”从轮胎与地面的接触部分发出了刺耳的尖锐的响声。这一次,就连倦意浓烈的司机也注意到了。
在下一个瞬间,前轮爆胎了。仿佛是上帝开的不知轻重的玩笑似得。
司机下意识踏满了刹车。随后方向盘以及车身,都彻底失去了控制。
车头转向了人行道,直直冲了出去。
-
疾走的车身轻而易举地拨开人流。车轮在地面留下了黑色的印记。
“啊。。咿?!” 注意到的时候,飞驰的车身已经近在眼前。绘梨花的嘴边漏出了不成声的尖叫。
在这之后,她做出了此生此世都无法不自我责难的选择。
与其说是选择,不如说是在惊慌失措中下意识的自我保护。
绘梨花慌乱的向后退去,而找不到支点的手则选择了最接近自己的物体。
为了让自己顺利地向后退,绘梨花将手掌推向了朱的肩膀。
绝非刻意而为,就像是抓住刺猬手就会松开一样。绘梨花的行动,不过是遵循了身体的条件反射。
这样一个无心而为,让绘梨花向后倒去,同样也让朱向前倾去。朱完美地落入了汽车的行驶范围。
一声巨响响彻天空,疾走的车身前发出了沉重的金属声。随后车子狠狠撞入了围墙。
朱的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,被强大的冲击力直直甩飞出去。这便是质量的差距。
时间在这一刻凝固,天空、流云、路人、包罗万象。一切的一切都结上了白霜。
随后朱的世界仿佛被铁锤砸中的易碎品,龟裂崩离了。
-
这里是城区中的一所大型医院。有着过高的威望与数不清的将快消散的灵魂拉回的病例。不少的生命被拯救,也有不少的生命在这里被流放。只不过背后的白翼太过于耀眼,以至于令人忘却也有不少尸骨埋于土地的事实。
没有拯救的余地。在几分钟前,或许还有些许残留的呼吸也说不一定。但现在,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生命的线条不可能再降低自己的身体,因为它已然成为直线。
少年停留在妹妹的尸体旁,仅仅几分钟。随后,他带着疯狂的哀嚎冲了出去。
医院里,四周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。来来往往的人群,咕噜咕噜作响的轮子,推过的白色病床,病人疼痛的哀嚎,缠绵的亡灵,闪着寒光的手术刀。
少年强忍着呕吐感,奔走在医院的走廊上。 不顾医师的阻止,撞进了另一间手术室。
然而在他之前,就已经有其他的来客了。
一脸失神的少妇,以及满脸泪水的少女。
作为受害者的妹妹死了。作为加害者的肇事者,也死了。
无处宣泄的愤怒让少年的大脑当机,医务人员架着他离开了手术室。
在大门关上之前,少年与少女仅仅有一秒钟对上了视线。
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。少年名为时霜,而少女名为雾。
“我的名字,是恋。以后就这么叫我吧。”
“那么,我的名字是时霜。”
雾给时霜的是假名,而时霜给雾的却是真名。
所以在那个时候,雾强作的微笑出现了龟裂。强烈的负罪感令她无法呼吸。
-
一个月后的相遇真的只是个意外。落魄的时霜与漫无目的的雾被某种无言的指令牵引到了同一个地方。
没有任何的预谋,他们在偶然间相会在了那片架着老旧秋千的空地。
雾坐在了昔日小忧常在的座位上,随着秋千的摆动,意识也飘向远方。
那天的雾绑着红色的发带,那天的时霜怀揣着朱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。
仅是四目相交的一瞬间。少女慌张了,少年忆起了。
雾想要逃走,时霜却微微偏过身子。轻轻的触碰,蓄意地撞掉了少女的发带。
这便是一切的开端,时霜从这一天开始浑浊不清。
坐在往常朱常常坐的秋千上,时霜拿出了粉红色外壳的手机。
【快点回来哟,哥哥。】
随后用自己的手机回复。
【马上回来,朱。】
这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而筑起的充满谎言与欺骗的虚假世界。
然而,深陷这个幼稚愚蠢的复仇游戏中无法自拔的,只有时霜一个人而已。
-
自朱死后,爷爷便开始酗酒。奶奶在为忧伤心之际,还要照顾被酒精缠身的老头。
酗酒的爷爷,苍白无力的奶奶,疲惫不堪的父母。还有,完全拒绝现实,不断欺骗自己的时霜。
这个家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。
-
朱死后一个月。时霜开始了自己那毫无计划,甚至不考虑后果于退路的欺骗和复仇游戏。
时霜仅仅是单纯的,把无处发泄的仇恨转移到了毫无过错的雾身上。
失败是必然的。作为普通高中生的时霜,无法杀死毫无过错的少女。
“谢谢你,和我相遇。”
反而是时霜,被素纸一般的雾,彻底击溃。
友人的决绝,爱人的逝世,以及仇人的感激。时霜终究是被压垮了。
-
时霜的手指,仍然有些颤抖。
几分钟前,时霜对朱作出了告别。结束了逃避现实的游戏。
此刻已是夜晚,太阳已经完全沉沦在地平之中。
在漆黑的房间里,仅有手机发出的光亮。
时霜点开了几天前绘梨花所发来的信息。
【对不起。】
到头来,该道歉的人并不是她。
“该说对不起的人,是我。”
也罢,不要原谅我。时霜心里这么想着。这么一来,我便不得不背负着三宗罪过。
欺骗的罪,迁怒的罪,以及亵渎死者的罪。
时霜退出了信息界面,打开了拨号键盘。
播出不到十秒,电话便接通了。
“时霜?”从电话那头,传来了母亲温柔的声音。
不知为何,时霜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起来。
“时霜?没事吧。”母亲有些担心地问道。
“我要回来。”时霜这么说道。“我现在就回来,一起吃饭吧。”
“现在?好的,随时都可以。”母亲的声音中透露着喜悦。
“我去把妈妈他们也叫来。。”电话的那头,母亲似乎还说个没完。时霜抑制着呜咽,挂断了电话。
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,时霜在卫生间用凉水冲洗着脸颊。毕竟,他不能顶着这个糟糕的面孔回家。
七月的晚风中伴着虫鸣,屋外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。
再过将近十个小时,这座城市便会迎来新一天的黎明。只不过,那是一个朱无论如何都不会继续存在的寂寞的黎明。
-
尾音
时间不会因为天灾或是人祸而停下脚步。
只不过眨眼间,两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。
夏季逝去,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初秋的影子。正午的阳光不再像往常那般刺眼,温度也不再像以往一样燥热。
树干上的绿叶逐渐枯黄,随着微凉的风儿落下枝头。
新学年的清晨到来,不过这一次时霜并未赖床。被窝里空空如也,床上还蜷缩着一只熟睡的猫咪。
早早吃过早饭,向穿着围裙的母亲和看着报纸的父亲道别后,就背上挎包出门了。
没有绘梨花早早的迎接,时霜总感觉少了什么。但他不能贪恋,因为他已经抛开一切。背负着某些东西永远这么下去。
稍稍缅怀了一下昔日的感觉,时霜推开了铁栅栏离家而去。
九月的风中有着淡淡的秋香。
时霜行走在洒满阳光的街上,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充满花香的女孩子。
她穿着白色的衬衫与紫罗兰深色的格子裙。头发的一侧系着一个漂亮的红色发带。
那边是机场的方向,而这里却不是必经之路。 女孩向时霜微微一笑,时霜也向女孩回过笑容。如今的他们是陌生人。那个名叫恋的女孩,只存在于时霜的梦境。随着谎言虚伪的世界一起,化作了尘埃。
两人擦肩而过,背道而驰。这一次,时霜没能撞掉少女的发带。
在去到学校之前,时霜来到曾经与朋友们玩耍的地方。那是一条在草坪下方的小河。
时霜从口袋中取出一封信,那是朱所留下的话语。至于内容,也只是一些悄悄话。就像普通恋人之间的,令人稍稍有些害羞的私语。
时霜写下了回信,并将它们装在一起。
将信封塞进玻璃瓶,放入河里。让它随着河流漂向远方。
“拜托了,送到她的身边。”
直到漂流瓶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,时霜才起身离开。
“好了,去学校吧。”这么说着,时霜向新的未来迈开了步伐。
远处的天空蔚蓝一片,此刻是良辰。阳光明媚、万里无云。
end
负罪与时霜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扶她狂想》、《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》、《抖S女仆和M的我》、《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》、《美少女控制我开始舔她的脚》、《女上男下》、